而在那一瞬间的感觉司徒夭夭说不具体,但心里有种似曾相识的澈静通明之感。
她不由回头,视线落在了院子里的那些残魂之上……而下一刻,司徒夭夭就看到了和第五轩被莫名其妙拐到这边来了之后差不多相似的场景……所有的残魂都极其迅速地朝着更夙所在的方向急涌过来。
但在即将靠近的时候,又猛地停了下来。
那些看着都不完全的身体,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围着更夙,探头探脑,大概是好奇,也或许是亲和,让它们不舍得离开。
更夙的指间在蜡烛的火焰上游动了几下,周遭的气候就变得阴凉起来,鬼魂之物喜阴暗潮湿的环境……他倒是真的无所不能了。
司徒夭夭收回目光,看向更夙,问道:“你之前去哪儿了?”
更夙随口说道:“去见了见女娲。”
司徒夭夭懵逼脸:“嗯……?”
女娲?
这种创世神一样的存在,说见就见?
你特码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司徒夭夭完全敬佩了。
“时代在变啊。”更夙却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同时说道:“即便是我也没法儿预料自己会长多少新叶子出来,又会掉落多少半分舍不得叶子。”
说完,手一挥,便从掌心下掉落了几片树叶,先先后后,全都落在了燃烧着的蜡烛之上。
树叶沾火即燃,可并未燃透,而是围绕着蜡烛旋转了起来,然后一道无形却十分清晰的力量就从扩撒了出去,很快,那些燃烧着的树叶也跟着飞了出去,围绕这院子,渐渐地升起了一座肉眼看不见的祭台。
司徒夭夭:“……”
所以,这跟你去见了女娲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代……巫师盛行吗?”更夙低声问完,不等司徒夭夭回答,又自言自语道:“不记得了……算了,管用就行。”
说完,一个人影便显出形体,围绕着祭台上的石像开始旋转咏颂着什么。
司徒夭夭N脸懵逼地看着这番变化,心里只有一句话:你们神仙真会玩儿。
她这边胡思乱想,而更夙已经收了动作……烛火轻轻摇曳着,映照在他脸上,泛着轻微的绿光,让他看上去居然多了几分生机。
又有些不太真切的感觉。
更夙见司徒夭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问道:“怎么了?”
司徒夭夭回神,连忙摇头,抛开之前的女娲问题,又问:“你做这些,是有什么作用?”
更夙挑了挑眉:“你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司徒夭夭:“……你管我。”
我特码想知道的,你又不会说。
“……”
更夙静默下来。
气氛顿时有点尬。
司徒夭夭咳了一声,催促他:“快说,做这些有什么用。”
更夙笑了笑,没有回答,却是先看着周遭的魂体反问道:“你知道这些残魂会去到什么地方吗?”
司徒夭夭自然不知道,她如实摇头。
更夙笑了笑,又问:“如果,你从一开始……没有现在,从你诞生再到结束的时候,就彻底是个失败品,那样的你会去什么地方?”
“回收站一类的。”司徒夭夭下意识说着,说完又摇头:“不过在未来没有回收这一说法,大多是直接销毁……不合格的即便是送去回收,也依旧是不合格,在我那个时代,时间空间都不允许这样的存在,不如消失。”
“嗯,它们也一样。”更夙看着周围静静围着他的残魂,轻笑道:“这样的它们靠着自己成不了型,也无法去阴间……它们什么都做不了,投不了胎,成不了精,就算无数残魂聚集起来,心里的怨气都凝聚起来,但其实也成不了气候,或许能有一时威风,或许会被人祭炼成什么法宝丹药……但也没有特别强力的效用,到最后还是会彻底消失。”
司徒夭夭愕然,视线不由落在了那些魂体身上,轻声问道:“那你现在这是……”
“随手玩玩罢了”“更夙的话说得十分不负责,射神色也很平静,就仿佛是真的在随便玩玩,不过他眼底却有意思不易察觉的忧色。
他偏头看着司徒夭夭,轻声笑道:“其实我会的法术都是随便想的,比如我现在想让你多一根手指……”
话音落下,司徒夭夭双手上就多了一根小指,她甚至可以很熟练地运用。
司徒夭夭:??!!
司徒夭夭:“!!!丑毙了!快拿走!”
玛德,忽然好担心这家伙回头心血来潮了给她长个幻肢出来。
更夙笑了笑,很快就把那诡异的法术收了回去,同时继续道:“我试试能不能让它们安息。”
拐弯抹角这么久才说出他做这些的作用?
司徒夭夭笑了笑……心说这货好像也没有那么耿直。
她看着更夙的双手,问道:“让它们安息……是很困难的事情吗?”
更夙闭着眼,轻声说道:“让魂魄安息并不困难,只是,镌刻在灵魂里面的记忆,大概是无法磨灭的。”
“……”
司徒夭夭静默下来。
更夙又道:“其实……我很久以前见过这些场面,被你带出来之后,我也能感知到世界上的变化,这样的事情到处都偶有,我可以看到很多这样的残魂,他们挣扎,哭泣,绝望,无助……但我一直没有主动去关注过。”
司徒夭夭笑了笑,笑问:“现在呢?”
更夙非人非妖非鬼……他的情绪可以说是无情无义,也可以说是一个旁观者。
关不关注众生琐事,于他而言都没什么意义。
“现在……现在我也只是觉得人性很复杂罢了。”更夙轻声说了一句,然后伸手一招,一小只残魂就浮现在了他掌心之中,随后,在那残魂上方,就浮现出了一个小小的气泡。
更夙挥手挥了挥,那残魂就自行退到了后面。
而更夙则手指一转,戳破了那半透明的气泡。
在然后,司徒夭夭就看到了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画面……那是一对重新组合的夫妻,男人四十多岁,身强体壮,一脸凶相,带着个儿子,却是吊儿郎当,衣裳永远乱七八糟。
而女人约莫二十多岁,面相有几分刻薄,不太好相与,身段却生得不错,丰胸细腰,举手投足都是风情。
女人带着孩子,孩子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还是个缺着牙的小哑巴,不会说话,对谁都是傻笑,一双眼睛浑浊不堪。
这样的家庭……很普遍,司徒夭夭下意识地并不看好。
而下一刻,画面转换,男人的儿子睡觉,梦到了把自己的后娘按在床上做着各种不看的事情,梦醒后,那脏得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裤子里腥臭难闻。
他想起父亲不在家,索脱了裤子就跑去了主屋……而那女人大约也是做到了什么不堪言说的梦,正撕扯着自己的衣衫,把手放在下体各种揉捏,淫乱的水流了一床。
儿子年纪不大,身体虽然成长,却从来是有贼心没贼胆,做过最胆大妄为的事情就是偷看姑娘家洗澡。
见着这般画面,当下想也不想,直接扑上去就把自己的器具插在了女人的身体里。
得到了满足,女人喟叹出声,一睁眼,见着是自己的继子,顿时惊呆。
此后,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过了许久,儿子才从继母口中得知自己的父亲去世不行。
而想起自己父亲对自己一直都是爱答不理的状态,恐怕自己也不是他的儿子,是以,儿子和继母之间闹得越发荒唐,后来被女儿撞见过一次。
这女儿大概真的就是个傻子,不会说话,脑子也不会转,见着人就只会傻笑,不管别人是打她还是骂她戏弄她,她都只是傻笑,脸上的表情仿佛是生下来就篆刻上去了的。
她见着自己的娘和继兄光溜溜的抱来抱去也是一个劲儿地傻笑。
傻笑完了就出门了,却在外面撞见了干完农活回家来的继父,她冲他笑,笑着笑着又指了指继父正准备放下的锄头,然后又指了指里面的屋子。
继父放下锄头。
女儿却过去帮他把锄头重新放在手里,比划了一个敲打的动作。
继父不懂,但也没在意……锄头么,拿着就拿着。
他回屋了,然后就看到了那叫人耻辱不堪的一幕,再然后,身体已经快脑子一步,果断拿起手里还未放下的锄头直接砸了过去。
儿子见状只顾着自己抽身,却把身下的女人送到了锄头下面,这一下过去,脑袋就开了瓢,白花花的脑浆瞬时流了满床。
男人当场懵了,回过神来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睁眼时,竟是疯了。
他儿子比他还疯,光着身体就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下半身血淋淋一片,傻傻笑笑。
而院子里,缺牙女儿那痴痴傻傻的身体却陡然溃烂,只留下了一阵残魂,四处飘散,不知道来处,也不知道归处。
司徒夭夭不由问:“……她经历了什么?”
更夙想了想,说道:“她母亲的……额……大概是一种叫做姘头?的人,把她凌虐过,在她五岁的时候,她那时候其实就死了,并不太好看……”
所以,不给你看。
“……”
司徒夭夭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更夙又道:“她亲爹回来发现之后,为了救她,被女人和姘头一起,把他打死了,为了不引起注意,把尸体剁碎了喂狗,那条狗被那小姑娘没有散去的魂吸走了生机,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残魂依附着的身体渐渐失去了控制,所以她每天看上去才是傻兮兮的。”
司徒夭夭:“……”
所以,你才说人性复杂吗?
“他们这样死了其实也挺好,终归是有朝一日可以归于无极,也算是解脱。”更夙轻声说着,又笑了笑,继续说道:“但是活着的人更糟糕。”
司徒夭夭一愣,问““……你也见过?”
“见过。”更夙说道:“有个小山村……没什么人烟的小山村,有个小姑娘,她邻居是个独居的老头……你知道他为什么独居吗?”
司徒夭夭摇头。
更夙道:“他把自己的儿媳妇和女儿都给睡了。”
司徒夭夭:“……”
更夙笑了笑,又继续道:“那小姑娘……家里很穷,重男轻女……但很喜欢家里作为姐姐的老大,并不喜欢她,她以前的一切都是姐姐用剩下的,吃的不如姐姐,穿的不如,用的不如,什么都不如……六七岁的时候,她还不懂事,那老头就用她很想吃很想吃的薯饼把她诱惑到家里,然后说‘小丫头,你让我擦一下,擦出水了就给你吃薯饼好不好呀’。小姑娘想吃薯饼,并不知道老头的‘擦一下’是什么意思,点头了。”
“……”
“看到老头解下腰带脱下裤子的时候,她隐约有些明白了……她从床上起来,想跑,没泡开,被老头按了回去,然后扒下了裤子……”
“……”
司徒夭夭无法形容了这些事。
她看过不少事,可并不是什么事都会去看。
好的不好的她并不是什么都往脑子里刻录的。
她只看得到自己需要的。
而现在听着更夙这些话,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更夙又继续道:“这样的记忆,对一开始的她而言,是并不能理解的,但是伴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脑海里的这段记忆并没有消失,甚至伴随了她一辈子……
“尤其是当她知道那段被诱骗之后发生过的行为代表着什么的时候。她发现了自己的肮脏,她不敢交朋友,她变得内向,不敢和人说话,没有多看男生一眼,对老人退避三舍……她不敢嫁人,不敢抬头,生怕这个秘密被别人发现,怕别人说她肮脏不堪……
“但偏偏这样的事情还有别的知情人,恰恰是看不惯她的,于是直接把这样的事情捅开了来说,让小姑娘在村庄里无法立足,她此后辗转了很多个地方,都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她甚至是想过拜入道门,但当爬山涉水来到三清尊神道观,却被那安宁平静的环境映照出了内心的渴望,她觉得如果留在这里,只会玷污了清净之地。最后寻了棵树就吊死了……哦,那棵树是我在世间的化身之一。”
司徒夭夭听得目瞪口呆,不由喃喃问道:“那你当时怎么想的?”
“我当时还没苏醒……自然什么都不知道。”更夙耸肩,淡淡道:“我本体意识除了自己想要清醒之外,只有祈岁曲才能唤醒……而且,就算我当时知晓这样的事情,也不会插手,众生芸芸,各有各的活法。”
“……”
司徒夭夭顿时静默。
“我可以看到每个生命的想法,如果我愿意的话,生命的悲欢喜乐都可以在我脑海里同时绽放,就像开花一样……非常漂亮。”
更夙看着司徒夭夭,说道:“但是当我脑海里满是五彩斑斓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寻找一些黑暗的东西看一看,因为太绚烂的色彩会让我感到疲劳,一旦疲劳就想睡觉,一睡觉就有人把我吵醒……这就很烦了,所以人性这些事我一般不插手,因为他们的颜色是最多姿多彩的,可以让我保持足够的精神。”
真是个冷血的神啊。
不过能指望一棵树满腔热血?
哪怕是被劈了丢在火堆里燃烧的时候。
司徒夭夭也不是什么热忱的人,更夙作为一棵树,好歹还能流血,她剥开了大概是什么都没有。
她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现在?”
更夙忽然笑了下,眼底有一闪即逝的阴霾,但他垂着眸子,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司徒夭夭却忽然倾身过去,猛地伸手覆上他的脸,拇指划过脸颊,刮了一下那颤动的白色羽睫。
更夙伸手点在她眉间,一下子把她推开,笑问道:“你干什么?”
司徒夭夭收回手,歪着头说道:“我忽然有种你要黑化的错觉,嗯……确认一下?”
更夙轻笑起来,问:“……这是怎么来的感觉?”
“很奇怪的直觉,我本人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大概……是你给我的这样的能力吧。”司徒夭夭笑着说完,又问:“阿夙,你会变吗?”
“没有人能永垂不朽,一成不变。”更夙淡淡说完,又笑道:“嗯……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司徒夭夭问:“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知道。”更夙站起身,说道:“不过不会太快,应该能陪你们走完这一程。”
“……”司徒夭夭问:“之后……你会去哪里?”
“哪里都不去。”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更夙说完就抬脚往院中走去,赤脚踩在地面上,竟然能看到花草群起的画面,可随着他脚步离开,又消失不见。
也就……几天时间没有见到而已,怎么变化就这么大?
司徒夭夭神色有些恍惚。
她站在原地,看着更夙渐行渐远,竟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眼里看到了随风漂浮的白色长发,渐渐地又看到了一棵树,枝叶随风晃动,仿佛生命的象征,他生机盎然,立足于这片天地,能撑起无数个纪年。
却有一只人类的手,带着一颗火星子,悄悄地落在了他的心脏上,将一切都……化作了灰烬。
“是我给了你们这一切啊,你们就是如此回报我的。”
她好像听到了他心里的声音。
第五轩回来得挺快,看到更夙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亮了一下,和还坐在门槛上的司徒夭夭打过招呼之后,就拉着司徒夭夭进去院子,说道:“阿夙,你回来得正好。”
“嗯?”更夙回头看他,问道:“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这话音落下,司徒夭夭的视线就落在了他身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第五轩摆摆手,对司徒夭夭说道:“也不是什么麻烦……只是,我发现那边的人挺多的,而我好像不是他们的对手。”
司徒夭夭:“……”
这还真是朴素的说法。
更夙了然,笑了笑,又问:“那你想怎么做?”
“先把里面剩下的人救出来吧。”第五轩叹着气,说道:“总这么下去,好像也不好……长了眼睛耳朵,就没办法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啊。”
“行吧……”
更夙随意地点头。
说完,他静了片刻,又道:“你需要怎么帮?”
他还是没办法用自己的自我意念去做一些事……他若愿意,这一切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但他没有这样的‘愿意’情绪。
第五轩对他也有了几分了解,自然知道他能问出怎么帮已经算是帮助了,顿时低头沉思起来。
更夙观察着他脑海里的各种注意,忽然抓住了一条,问道:“我觉得一锅端了不错,要么我现在直接施法,把那整个儿府邸端了?”
第五轩:“……”
有时候你真像个段子手。
“这样不妥,我也只是随便想想……”所以别随便窥人心思。
第五轩哭笑不得,完了又道:“我刚刚去看了下,那边主张这件事和这些孩子的人并不在这边,要过两天才会回来……现在一锅端了,那这件事情的主谋还会回来了吗?”
司徒夭夭还没开口,更夙就严肃道:“如果是个傻子的话,应该会。”
第五轩:“……”
司徒夭夭:“……”
你这形容很棒棒哦!
两人十分不解,第五轩尤为疑惑:“你非得要把一句话拐着弯儿的说?”